記者張苑、攝影豐懿超
踏著早春的霧靄,夏日的清風,秋寒的霜降,或是臘月拂曉的微光,古婺白沙溪畔,一陣陣從金華市區奔涌而來的嘈嘈切切的人聲,叩開了瑯琊鎮的清晨。人聲涌向菜市,循著鮮活的牛味,瞧見幾家臺面上依次肌理明晰地擺滿牛鼻、牛里脊、牛腰、牛肚、牛腱子、牛蹄等,儼然庖丁解牛的杰作,近旁白花花的牛骨早已入了灶,在火焰的催促下洶涌著白滾滾的濃湯。濃湯味漫過整條街的空氣,喚醒了整個小鎮的人起來吃早點。
大街上五步一家,十步一鋪,各家牛肉面、牛雜湯、牛肉餅仿佛斗技一般,拉面甩案板聲、顛鍋翻炒聲、吆喝聲聲聲入耳,伴著各色或煮、或鹵、或炒、或煎的風味,征服了一整夜清流淌過夢鄉攢下的清淡,掀起一波又一波人流的潮汐。滿街的牛市將瑯琊熏染成了一個“牛”鎮,“牛”鎮里住著“牛”人。牛人說牛事,最知“牛”之味。
齒間相牛破玄機
曹有明本是鎮上殺豬的屠戶,只短短四五年功夫,便改行成了牛市的頭牌,占了牛鎮上黃牛肉買賣的半壁江山。尤其到了年關或是端午,從清晨到傍晚,一條買牛肉的長隊從門廳曲曲折折甩到了大街上。
不似殺豬只管對半剖成兩扇,鋪在案板上隨心邊剁邊賣,解牛定要丁是丁、卯是卯,把五臟六腑、里脊牛腩一一從牛骨上整個兒地拆解下來,骨上不見肉,肉里不見血。手上功力好不好,只看那拆下來的牛肉和花費的時間便明了。
混跡牛市,拼的就是這解牛的刀法和相牛的眼力。論及相牛,不似相馬那般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只待道破玄機。這玄機就藏在牛那張不愛說話的嘴里。母牛十月懷胎,牛崽自打出生起就長齊了乳牙,長到四五歲,中間門牙就會掉兩顆,過一年,再掉兩顆,年年如此。牛就這樣悄悄數著自己的年歲,卻被人窺了去。七八歲的牛最是壯年時,肉質自然最鮮美。相牛師數著年紀看牛肥瘦,毛重上下誤差不超過五斤。母牛毛重一擔出肉35斤,公牛一擔出45斤,掐指一算,便知了。
牛面真味寄浮生
小鎮上的招娣面館是曹有明家的老主顧。老太太鄭招娣今年64歲,操持一碗牛肉面32載。
早上不到6點,就有人來店里等著吃面。5點醒早餐的面,10點半醒中午的面,下午4點半醒晚上的面,這是招娣面館32年來雷打不動的規律,也是這碗勁道面最大的秘訣。臨街一間廚房,里間幾張待客方桌,中間一條小弄堂,弄堂里一只煤餅爐,爐上熬著豬板油。熬化了,濾出熱燙松脆的豬油渣,端上桌去,成了無數人的“回憶殺”。拿現熬的豬油,下單份生炒的牛肉,快速起鍋,不早不晚,湯鍋里的面正巧在騰騰霧氣渡過最后一關錘煉,打撈了下進大碗,蓋上牛肉,湯到面成。一碗碗牛肉面似流水席一般端過去,人們圍坐一桌,吃得專注,直至光盤,這便是鄭招娣32年來最大的滿足。
這份莫大的滿足催著她每年年初六就開鍋下面,一日不停歇地直到年三十中午,催著她每日凌晨四點多起床開始忙活,直至晚上八點半方才送走最后一波客人,動手做自己的晚飯。她的一日三餐也時常是自家鍋里的一碗牛肉面,百吃不厭。輾轉半生,這碗牛肉面里裝著她心上最大的牽掛——
一架餛飩擔,一頭挑著煤餅爐,一頭挑著湯鍋、面皮、餡料及各色佐料,一個老頭挑著擔走街串巷地吆喝。每每誰家叫了碗餛飩,定是手頭寬裕或是遇上了順心事。現包的餛飩,現拌的料,一股令人垂涎的濃香把幾條街的娃娃們都饞出來看熱鬧……這是鄭招娣腦海里對爺爺最深刻的印象。她還記得爺爺包的餛飩皮兒特別薄,晶瑩透亮,煮熟了里面灌滿湯汁兒,人人都夸好。這是小招娣心里最大的驕傲……
一晃浮生近百歲,爺爺的餛飩擔傳給了爸爸,開始做各類面食,爸爸又傳給了招娣,招娣有了兒子成了家,又把這手藝傳給了兒媳何美玲。十二個春去秋來,何美玲日日跟著婆婆持家學手藝。從前,面館還是個大棚子面攤,旁邊就是瑯琊小學。早上或是中午、下午放了學,孩子們就紛紛往面攤上擠。孩子們大了,學校也搬了。他們約上發小,喊上新朋,回到招娣面館找回憶……
一碗牛湯轉乾坤
論及牛之美味,大抵離不開牛排、牛腩、牛腱子云云,最不起眼不過牛下水,牛骨更是不受屠戶們待見,三五毛一斤隨意處置。可金海燕一家卻似化腐朽為神奇,將一碗牛雜湯做成了小鎮上出了名的美味,每日限量100碗,晚到無。
牛血、牛腸、牛肚、牛肝肺……悉數切成丁拌在一塊兒,再擱上些許千張,論份取。一勺牛湯似汩汩牛乳劃成一條粗長的白練,甩入鍋中,爐火燒得正旺,不多時便翻騰起來,下入牛雜,聞得其香,便可起鍋入碗。碗中蔥姜蒜早已按著主顧的喜好調配妥當,牛湯配牛雜,香醇夠味兒,不到一年就征服了瑯琊鎮十里八鄉的村民和五湖四海往來的過客。原湯出原味,簡單里藏著不簡單的“功夫”。
十多年前,瑯琊人金海燕租了鎮上的一處沿街小屋,開起了牛雜湯小店。年輕人,夢想總是在別處的。很快,她與丈夫雙雙進城闖蕩,在農貿市場經營了十年的小吃生意。眼看著家鄉經過系列改造,山更綠了,水更清了,來來往往游山玩水的人也多了,夫妻倆領著孩子匆匆還鄉,操持起老本行。
嘗盡了人間煙火,落葉歸根,還鄉只道,人間至味是清歡。每日凌晨一點,金海燕就趕著把當日新宰的一整頭牛的白骨買回來,下鍋大火燒開,再轉小火燉煮五小時,直至滿屋飄香,湯汁濃稠,白似生乳。晨起一開門,有客入來,一碗牛湯便于眼前、舌尖、鼻翼道盡了牛的色香味。這靜默熬煮的五小時恰是這碗牛雜湯修成正果的苦行與修煉,人間至味的正本清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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