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浩屹
我出生在一個平凡的小村莊,可我總覺得平凡的生活也有記錄的意義,那是對情感的回想與珍藏,也是開啟未來的一種力量源泉。
我的爺爺生于1941年8月18日,在2019年的12月15日中午時分去世,享年79歲。爺爺是在金華市中心醫院的急救中心去世的,他走的時候,我哭得撕心裂肺,也許,死亡真的是人世間最無能為力的事情了。
爺爺最后的兩天,我是陪在他身邊的。他感染了一場非常嚴重的社區性肺炎,由于之前一直腰椎不好,所以這次的肺炎更加雪上加霜。但是,我仍然很詫異,為什么爺爺的記性那么好,他記得很多事情,比如給奶奶治療中風的草藥是什么,還有近期看過的一些電視等等。
隔壁病床是莘畈鄉井下村的童秋成兩口。童的老伴很好,跟我噓寒問暖,在爺爺尿潴留的時候,她讓我趕緊去找值班醫生,因為在12月14日,那天是星期六,爺爺掛了5瓶葡萄糖鹽水,竟然沒有上廁所。
我只是看到他眉頭緊鎖,非常痛苦,但爺爺一路上也沒喊疼。他只是很緊張,星期六下午三點多,爺爺突然說,想回家。我沒明白他的意思,還打電話給爸爸、大叔、小叔,讓他們過來。接著,我趕緊打電話給我們村的泉生醫生,也是爺爺生前幾十年的好朋友。他鼓勵爺爺,“和生,再堅持一下,這次肺炎挺過去,就好了。”爺爺苦笑了一下,“這次真不行了”。
實際上,爺爺從沒說過這樣的話,從1995年奶奶中風癱瘓開始,爺爺一直堅持照顧奶奶的日常起居,他堅持了18年,直到2013年奶奶離開人世。
小時候,小伙伴經常取笑我,“屹,你奶奶是白風(湯溪話的中風者)”,接著就有模有樣的模仿我奶奶由于半邊癱而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的樣子,每當這個時候,我總是上前干一架,有時候鼻青臉腫地回來,但我覺得我維護了自己的尊嚴,還是很開心。
也許是奶奶的原因,爺爺總是沒有很開心的時候,在病榻前,他告訴我,“我就是一個人,太幽悶了(湯溪話郁悶的意思)。”我理解爺爺,他很要強,他最自豪的是他保存了幾十年的退伍軍人證,這個證蓋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防部的章,他很看重。
這個退伍軍人證書是爺爺一生的榮譽,也是我們家族的榮譽,所以我拍得很仔細,因為有些字已經看不清了。
睹物思人,回想爺爺,他生了三個兒子,他將二兒子培養成村里兩屆村委會主任,三兒子也培養成黨員,唯獨我爸比較文靜,不善言辭,所以沒有入黨。所以我家是“一門三黨員”,在沒有并村之前,我們村總共13位黨員,我家就占了三個,所以我家是光榮之家。
母親在這個大家庭,是比較受委屈的,但是爺爺其實也是關心母親的。有一次,母親在家門口被人撞倒了,與對方爭執不下時,爺爺出面只是一句話,就讓對面那個大媽輸了氣勢,跟母親賠禮道歉。
還有幾次,我在學校受了欺負,母親跟爺爺說了我的事情,爺爺趕到學校,跟我班主任還有校領導拍桌子,“我們學校沒人了是不是?!”班主任馬上回去批評那個不學無術惹是生非的小壞蛋了。
爺爺在我心中,就是硬氣的象征,爺爺在的時候,底氣就足,有自信。可現在爺爺不在了,我很難過,有時候,晚上一個人散步,總是眼眶濕潤,未來的生活要自己一個人走下去了。
我還記得爺爺有一次,悄悄把我叫到他房間,他小聲跟我說,“屹,戰勝敵人前,最要緊的是什么知道嗎?”我搖搖頭,他說,“打仗最要緊的是先要保存自己,再去消滅敵人。”那一年我讀高三,高考就是我最大的敵人。爺爺也許是看到我憂心忡忡,他就這樣安慰我,也是在提醒教導我。
爺爺能夠在村里擔任村干部二十多年,有很多地方是值得我學習的。他能夠獲取村民的信任,也很愿意為大家著想,總是先人后己,體現了一名共產黨員的責任擔當。
其實,雖然爺爺很嚴肅,但是他是愛他的孫子的,那時候我還小,每天中午,爺爺忙完田里的活,就到小店給我買一瓶汽水,雖然只有5毛錢,但是暑假能有一瓶冰汽水,真的是非常滿足了。現在生活條件好了,家家戶戶住上了洋房,餐餐有魚有肉,卻好像失去了那種簡簡單單的滿足感和幸福感。小時候在外公家也有這種樸素生活的幸福感。所以,我們這一代總是跟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比較親,原因大概是父母要出門掙錢養家,帶小孩的任務總是他們來完成了。
夜空中最亮的星是什么呢?我不得而知,但我心里,一直記得爺爺,也許他就在璀璨星空中,默默關注并祝福著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