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村,讓我魂牽夢繞了那么多年,當我站在她的面前,卻有些無所適從,那些“擺渡”來的攻略好象都在瞬間離我遠去,只剩下宏村那幢幢白墻黛瓦的古民居伴著古老遒勁的老樹印在南湖的水面,影影綽綽。
在客棧用罷晚餐后,從村口的古樹下開始信步宏村,雨還是閑散地飄著,時下時停,襯著夜晚宏村的寂靜,只有自己清晰寂寥的腳步聲,全然沒有白天游人如織的喧囂,偶有一二行者在身邊緩慢行過,或漠然別過,或曾在黑暗中對視,但我們終究都只是自己。站在暗黑的宏村南湖岸口,看對面的村莊,只有從朦朧中掛著的紅燈籠影里可見那些斑駁的馬頭墻,映在同樣暗黑的水面上,依稀可聞從古色古香的古民居客棧中撒著歡兒跑出來的南腔北調的言語聲,聽不清什么,卻有一種碎碎的美好。
轉入宏村的巷弄,漸覺內中天地。宏村內鮮少有路燈,行走間不過是借著民居里透出的些些余光,黑洞洞的巷弄內隨處可見打著某某客棧的燈箱,但也不招搖。行至村中的一處水塘前,漸覺身邊多了些人聲、腳步聲,也有低低的行吟嘆息聲,找了一處門口坐下,思緒飄移,我多想人生多一些這樣自我的時刻。喜歡上一個人的行走,是因為喜歡上一個人不被打擾和不被人注視的自由。
從宏村迂回到客棧,已是晚上9時多,稍事洗漱后便沉入夢鄉。豈知一夜竟都沉在水漾的巷弄、門頭、牌樓、燈籠里,恍如遠去的黑白膠片在夢里翻沉……
次日清晨,在山鳥和清泉的歡快聲中睜開眼,天尚早,但我知道,此時的宏村才是延續我昨夜夢行的宏村。村子巷弄里的店肆尚未鋪開門面,初夏的南湖,一掃昨日的陰霾,碧藍的水面倒印著深深淺淺的藍天白云,各式粗大有力的老樹伸入水里,繁碩發達的根系甚至就在眼前蓬勃張開,青苔連著青藤,皆是安靜的蟄伏。
清晨的宏村很亮堂,但在遠處青山的云霧下又顯得如夢如幻。宏村的與眾不同在于她獨特的水系應用,將山間的泉水和村邊河上游的水匯入村子中央的月沼,再通過人工開鑿的水圳將水流經到各家門口。順水而行,即進入一道道小巷,家家屋前以水為楣,形成一道天然的明渠,一路相送,一路相伴。那水,穿堂入室,泉音叮咚,引入家中,即取即用,不時可見村婦在水邊洗衣、淘米、洗菜。
月沼,是宏村最動人的一處剪影,那半圓的一輪,帶著“花要半開,月要半圓”的意境,攝人心魂。放眼望去,兩岸高低起落的馬頭墻倒映在彎彎的月沼中央,偶有魚兒耐不住寂寞,“啵哧”一聲劃過水面,留下圈圈旋轉的漣漪。
宏村尚有千余人居住著,其中保存有數百棟的完整古民居,“樂敘堂”、“承志堂”、“敬修堂”等等,尤以“承志堂”最為精美。承志堂,是清末徽商汪定貴于清咸豐五年(1855年)前后營造的宅邸,占地面積2000多平米,全屋磚木結構,光大小天井就有9個。據傳,當時建造承志堂花去白銀60萬兩,木雕上鍍黃金100兩,全屋僅木雕就由20個工匠雕刻4年才完成!
因自小多見東陽木雕的巧奪天工,所以在徽州見到如此繁復的木雕還是略感詫異。這些木雕,不僅雕刻精美,層次繁復,人物眾多,且木雕表面均涂有金粉,即使在百年后的今天看上去依舊富麗堂皇。可以想見,數百年前的徽州是多么地富庶一方,當年的徽商該是多么地叱咤風云。而今行走徽州各地,看到卻多是經濟滯后引起的發展困境,這是不幸,亦是大幸,不幸的是如今徽州更多的地方仍沒有擺脫貧困的影響,即便在西遞、宏村等早被開發的旅游景區,也隨處可見當地農民們用馬車、牛車來搬運東西。大幸的是正因為交通的閉塞,才使這里保持著一種久遠而又古老的神秘氣氛,一座座建筑群仿佛是一件件古文物敘述著對民族歷史的深深眷念。
所以,當更多的“我”從現代生活中突然步入這一片恬靜的村落,她所呈現出來的古樸、典雅、沉靜之美就會使我們震懾,那斑駁的馬頭墻、低矮傾斜的木屋、石雕、漏窗、斗拱、飛檐包容著無限的內涵,每當我將全部身心沉浸在這冷峻、肅穆的意境之中,一種十分熟悉的孤獨恬淡之情便輕輕地襲來……
跨入一個很不起眼的院落,小且暗,門口沒有中英韓三種語言的標牌,說明它不是指定游客必看的民居,大約因其當年的主人不是什么大富大貴的人罷,大部分的游客也只探頭看看。許是因了那種尋找的心思,引我又跨過第二道門楣,來到第三進的院子里,陰暗逼仄的空間里,我一眼就看到它了。
那是一束光線,從高高的窄窄的天井灑下來,一把普通的雕花木椅恰恰好的放在天井當中,又恰恰好的完全被籠罩在那束光線下。
暗的更暗,亮的更亮,深的更深,淺的更淺。
竟似看呆了。宏村的美竟在這里?一束光線。一束從天井里投下的光線就那么釘住了我的腳步。
悄無人聲的院落,四面的馬頭墻如常聳立,在那束光線的反襯下,越發深不可測。慢慢走到堂前經歲月磨礪得油光發亮的太師椅前坐下,那束光線落在我的臉上,微微地有些睜不開眼。抬頭,恍惚間有細微的腳步聲傳來,細聽,又無。遙想當年屋子里的女主人,大抵也是如此罷,日日年年,翹首盼望心上人早日歸家團聚,不覺就花了眼神,白了青絲,逝了韶華。
那樣的煎熬與等待,漫長得如同這束光線,永遠抵達不了他鄉的彼岸;那樣的流逝與消失,短暫得也如這束光線,一線之隔,已是百年。一束光線,濃縮了百年宏村的歷史;一束光線,穿越了滄海桑田的塵埃。
至此,對于宏村,我已沒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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