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舊書的就像打游擊
采訪小魏結束之后,我們給老陳掛了個電話,他在電話那頭,一聽出是我們,立馬從棋牌室里溜達出來,說是在肉聯廠宿舍候著。他是共盛書店的首任老板,2007年末,之所以看上舊書這門生意,倒是與上海有關。那會兒,八詠路上有一家店鋪劃了一塊地方給他,他先是做起了郵票生意,去上海是為了進郵票,沒想東轉西轉,在一個弄堂里,收廢品的再吆喝賣書,一塊錢一本,他當時就尋摸了一會兒,這生意可以做。從這里倒騰到金華去,一本書至少賣三塊錢。再說,郵票的生意,即使做收藏,在金華也是無人問津。若是做現買現賣的生意,更是“淡出個鳥來”了,除了學校里偶爾來買個幾百張,也是熟門熟路,才有這單子生意,此外,這年頭誰還寫信?
老陳做事細心果斷,一想好之后,就在新華印刷廠的門面店上租了一間小屋,八個平方的店,可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老陳跟房東商討了許久,最終定下一年5500元的租金,舊書生意也就張羅停當了。比起八婺書店的老字號,“共盛”這個新招牌,得了地利之便,很受文學青年的喜愛,幾乎每個月貨一到,里面就擠成了一鍋粥,看誰先到,誰就貓到里面先挑上了。去上海文廟進貨,后來也是老陳給小魏支著。老陳一到那邊,多半是找最差的旅館住,一個晚上三四十元的招待所,這種旅館在金華都不多見了,何況在上海,但他偏偏能找到。“那種房間,擺了一張床,床邊上就是一個柜子,門一開,就撞上床腳了。有的甚至沒有窗戶,有的窗戶只不過是個通氣孔。”老陳說。在上海,買書坐車、吃飯住宿、快運等一應費用,他基本上控制在三千元左右,這樣,一個月也有八包、十包的書,聊解金華讀書人文藝上的饑餓,何況當時席殊書店還開著。
老陳進來的書,也是夜里打手電一批批照來的。他說:“我估摸有200本書,一本五毛錢,他報價兩百,我就還他九十,然后兩指一撮,兩本三本數著過來。”一個晚上都是這么往來。后來,世博會、奧運會來了,夜市里的書販子們都成了“游擊隊員”,竟然一下子蕭條到只剩下七八家散戶,時常是驚弓之鳥,一有動靜,就消失在夜幕下,不知去向了。“其實,做舊書生意,很多人做成了有錢人。有些上海的圖書館、大工廠,大批圖書涌出來,有些書甚至是解放前都沒動過的,二十來噸,幾個人合伙吃下來,立馬吃成了大胖子。”老陳說。
他是從來沒有這樣被眷顧過,謹小慎微的性格,即便是在文革時期,他也不跟風,被他的老伴戲稱作“逍遙派”。惟有一件事,連他老伴也是頭回聽見。1976年冬,金華的兩派人還在死斗,他和幾個工友偕同去圍觀,從金師附小走過去時,有子彈梭地一聲穿了過去,他沒在意,直到走到了頭,他撩起衣服一看,跟工友們說到“我好像中彈了”,“當時我穿了四件衣服,衣服兩邊共穿了八個孔,褲子上還有一道子彈的痕跡。那會兒,要不是我佝僂著,肯定從肚皮上穿過去了。要是再快上0.2秒的話,恐怕肚皮也得遭殃。”老陳說。不知怎么的,他那時候也不怕這些,人們都不上班了,他照常去,眼看子彈梭梭地跳來跳去。可見,他也是被眷顧過的人。但在舊書這一門生意上,人家是吃肉的,他偶爾也喝喝湯。據說金華有一批從工人俱樂部打下來的書,某人在那個放書的廠子里一直挑到夜里十二點,等老陳再去時,他也打了600多斤的書。他老伴打趣他:“這就像人家去番薯地,挑得差不多了,他是過去撿剩的。”過了個把月,那些剩下的書,據說都送到造紙廠,又重新變回了紙漿。